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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年春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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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年春日

春日的清晨,山中霧霭氤氳,遠遠看去似有若無,就像仙女臂彎中的輕紗,仙氣裊裊。陽光在密密的枝葉間穿梭,色彩交替中投下一片影綽,林中明暗交錯。碧草茵茵,靜靜地蔓延著淺綠。泥土清新,空氣中散發著松香的氣息。小溪潺潺,泉水汩汩,松鳴鳥語間,山林草木就此生發開來,一派生機盎然。

大周朝京城世家大族的子弟有春日狩獵的習慣,為的是不忘先祖馬上定江山的豐功偉績。這一日,年少的慕容瑯與幾個玩伴帶上各自的家仆一起騎馬,來到城郊臥雲谷中。

少年以玉冠束發,劍眉鳳目,丹唇外朗,一身白色勁裝勒出英武挺拔的腰身,在一群子弟中,尤顯風姿灼灼,氣宇不凡。

幾人來到山下,正商量著此次狩獵的規則。只聽一個小胖子抱怨道:“總是這麽玩兒可真沒勁。每次都是大家夥兒一起,看見了獵物,還不容我拉開弓,慕容瑯就射中了。好沒意思!”

“可……可不是麽……”另一個小夥伴小聲嘟囔道,說完偷偷瞟了慕容瑯一眼。見他沒有生氣,又繼續道:“第一名總是慕容瑯的,咱們倒像是陪客似的。”

“那你說怎麽比?”又有一個小夥伴問。

小胖子想了想,提議道:“不如我們分開走,在太陽落山前,看誰獵的野物多,誰就贏。贏了的,可隨意挑選一件其他人的獵物。獵物最少的,回京後請大家在鴻運樓吃飯。你們覺得如何?”

這群少年公子本就各懷心思,有的想射鹿,有的想捕兔,有的則是來郊游踏青賞風景,才不喜什麽勞什子騎射。往常一群人一起行動難免會起爭執,如今大家分開走,倒是有諸多便宜。

“好!”

“我讚成!”

“這個有意思!”

小夥伴們紛紛附和。慕容瑯也覺得此法甚好,他早就不想和那幾個拖油瓶一起玩兒了。記得有一次,他好不容易發現一只梅花鹿,正要搭弓射箭,就聽一群人裏的一個好死不死地打了個噴嚏。得,那鹿一驚,立刻奔逃,轉瞬就消失在山林中。任憑他怎麽追,也沒追上。

這次他一定要獵個痛快!

大家約定好未時在山下集合,便騎著馬各自走了。家仆們則一直在山腳下等候。

慕容瑯很快就甩開了眾人,獨自往山中行去。還不到兩個時辰,他已打到了不少獵物,但仍覺意猶未盡。聽說臥雲谷裏生活著一種既像馬、又像鹿的怪物,只在人跡罕至的密林深處活動,今日借此機會,他正好可以探尋一番。如若獵得一只帶回京城,準保讓那些酒囊飯袋驚掉下巴!想到這,慕容瑯薄唇微微上揚,翹起一個得意的弧度。

山中停僮蔥翠,濃陰蔽日,再往前走,就沒有路了。慕容瑯見狀,便下馬將一路上獵到的獐麅狐兔系於馬背,將馬拴好。隨後他拿上弓,背著箭筒,徒步向山中走去。山路上已沒有行人走過的痕跡,巨大的樹冠密密匝匝遮住了日頭,周遭霎時黑了下來,枝杈橫斜,亂石崎嶇,慕容瑯手腳並用,行得十分艱難。

大約走了一個時辰,他正靠在一棵樹幹上喝著水,眼前突然一個黑影竄過,隨即在不遠處停下,扭過頭,呆楞楞的看著他,像是在打量著這個不速之客。慕容瑯定睛一看,只見這東西臉狹長像馬,角像鹿,蹄子寬大像牛,尾細長像驢。

“還真是個奇葩啊!”他心裏想,努力克制住內心的驚喜,不動聲色地收好水囊,輕輕從箭筒裏抽出一根箭,搭在弓弦上,緩緩拉開。他屏住呼吸,全部的精力都聚焦在那個小小的箭頭上。

這時,不知從哪裏傳來一個聲音:“快跑!”那東西聽到,立刻掉頭,在密林中閃跳了幾下,就不見了蹤影。慕容瑯沒想到這裏竟還有其他人,被嚇了一跳。他手上一抖,箭一下射偏了,隨後身子一歪,腳下一個踉蹌,重重摔倒在地。身體順著山坡一路滾下,最後頭撞在一棵樹上,一下昏了過去……

不知過了多久,慕容瑯漸漸恢覆了意識。他只覺得自己平躺在一張木床上,不遠處的火上像在煮著什麽東西,撲撲作響,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藥草香。他緩緩睜開眼,想分辨自己究竟是在哪裏。然而眼前卻是一片朦朧,似蒙著一層水霧,看不清楚。他想掙紮著起身,腿上卻傳來一陣鉆心的疼。

“公子別動。”一個悅耳的聲音傳來,如微風吹過竹林般清新,還帶著些稚氣:“你的左腿摔斷了,需要靜養。”

慕容瑯點點頭,尋找著聲音的來處。只見一個模糊的身影朝他走來,個子不高,像是一位小少年。

他悶悶地問道:“可……我的眼睛為何看不清?”

“公子滾落下山時撞到了頭,眼睛暫時無法視物。”小少年說道:“不過你不用擔心,我師父已經給你煮了草藥。等你吃了藥,再休息一段時日就會好的。”他安慰道。

慕容瑯想拱手表示感謝,這才發現雙手纏著紗布,應該是皮肉被石頭擦傷了,只得擡手示意道:“有勞了。這位小兄弟,請問我現在是在哪裏?”

“這裏是我師父在山中的茅舍。我和師父每年都會來臥雲谷采藥,晚上便會歇在這裏。”小少年答道:“公子不用擔心,我們是出家修行之人,不是壞人。”他似乎看出了慕容瑯的心思,說完又對他笑了笑。

慕容瑯這才安下心下來。不一會兒,小少年端來藥碗:“公子,藥已經煮好了。你手上有傷,我來餵你喝吧。”說完,也不等慕容瑯回答,就蹲下身,將一勺藥湯輕輕吹涼,送到他唇邊。

慕容瑯一邊喝著藥,一邊用微弱的視力打量著眼前的小少年。依稀可見他巴掌大的臉上,膚若瑩雪,眉如遠山,雙眸晶亮似含著星辰,唇如點絳,呵氣如蘭,十分清秀脫俗。

“對……對不起。”慕容瑯正努力看清面前這位小少年的模樣,忽聽他輕輕說道。

“什麽?”慕容瑯不解地問。

“若不是我在公子射那只麋鹿的時候,失聲叫了出來,公子也不至於……我……我對不起你……”小少年面有愧色,低著頭說。

“原來是你……”慕容瑯正要沖他發火,但見小少年一臉通紅的模樣,似有種女孩子忐忑不安時的情態,一肚子的氣頓時不知跑去了哪裏,也不知怎的竟改口道:“……沒關系……我也不是傷的很嚴重……你不用過分自責。”

小少年見面前這位公子沒有責怪他,心裏反而更加過意不去。他慢慢地餵著藥,對慕容瑯又解釋道:“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給公子搗亂的。只因師父教導我說,眾生平等,皆具佛性。故而我見那只鹿可能會死在公子箭下,實在於心不忍。”

慕容瑯覺得這個小少年十分真誠,便反過來寬解他道:“好了,我都說了,不怪你。對了,你叫……”慕容瑯正欲問他的姓名,只聽有腳步聲從門外傳來,隨即一個上了年紀的女聲沈沈地對小少年說道:“你出去吧,我來餵他喝藥。”

小少年回頭,喚了聲“師父”,起身將藥碗遞到了女尼手上。隨後他從懷中掏出一枚野果,悄悄塞到慕容瑯手中,才轉身離去。慕容瑯握著那只紅紅的果子,果子上還帶著小少年的體溫,他唇角不由泛起笑意,一道纖纖身影漸漸消失在他眼裏。

等慕容瑯喝完藥,女尼告訴他,她剛剛在半山腰遇到了他的同伴,已向他們告知他摔傷的事和茅屋的位置,過一會兒他的家仆便會前來尋他。女尼又道,因她和徒兒是出家之人,與慕容瑯共處一室多有不便,讓他留在此處耐心等待,自己則先行帶著那個小少年離開了。

後來,慕容瑯被幾個家仆擡到山下,回到府中。慕容狄請來當時還在太醫院任職的謝鴻大人看診,開了方子。七日後,慕容瑯的視力恢覆如常,三個月後,他的左腿也完全好了。只是有道身影卻深深刻在了慕容瑯的腦中。那枚紅果他一直沒有吃,擺在書案上,直到放壞,才被下人扔掉了。

“為何一個女尼會帶著一個少年修行呢?”他時常問自己。而且他總覺得那個小少年的眉眼、身姿似有女兒之態,但當時他的視力受損,不敢十分肯定。畢竟“如若真是女孩子,沒必要做男子打扮。”他想,對自己這莫名其妙的想法有些自嘲。

後來慕容瑯又獨自去過臥雲谷幾次,試圖找到那間茅屋,再遇見那對師徒。可山路支叉交錯,小路常被野草遮蔽,很難再找見當時的路了,甚至有一次他險些迷失在山裏。幾個月過去了,他再也沒能見到他們,就連那間茅屋也不知所蹤。

“難道他們是山中仙子?”這個謎永遠留在了慕容瑯心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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